王永利：数字人民币的定位与改革

文/意见领袖 王永利

数字人民币给用户端带来的变化不大，但会给整个操作系统带来深刻的变化。 它意义重大、涉及面广、挑战多。 必须积极稳妥推进。

2019年6月18日，美国互联网公司脸书发布了与美元、欧元、日元、英镑、新加坡元结构挂钩的超主权数字货币天秤座（Libra）白皮书，未排名第三在特别提款权。 一篮子货币中的人民币在国内引起广泛关注。

紧接着，中国人民银行官员宣布，国务院批准研发央行数字货币，当时简称为“DC/EP”，即数字货币和电子支付. 央行与商业机构密切合作，参与系统开发和测试，进入“996”工作状态。 DC/EP可以说是蓄势待发。

之后，央行进一步明确：我国央行数字货币为“数字人民币”，并明确其简称为“e-CNY”，“数字人民币是中国人民银行发行的数字形式的法定货币。对公兑换，基于广义账户体系，支持银行账户松耦合功能，相当于纸币和硬币，定位为“流通中的现金（M0）”。

2020年10月，央行与深圳市政府首次联合在福田区开展为期一周的数字人民币社会公测。 之后，试点城市范围不断扩大，到2022年4月，将扩大到16个城市和冬奥场馆，应用场景和工具也不断丰富。

但到目前为止，数字人民币仍处于试点过程中，全面推广使用尚无明确时间表。 其中，不仅涉及很多技术和应用难点，还有很多认知问题需要解决。

央行明确数字人民币是中国人民银行发行的数字形式的法定货币，在流通领域定位为现金M0。 对此，需要把握以下几点。

首先，数字人民币本质上就是人民币。

数字人民币只是人民币运作形式和运作方式的一种改变。 突出货币数字化、智能化，着力提升运营效率比特币扩展公钥，降低运营成本，加强合规监控。 它不是人民币以外的新货币。 仍需纳入人民币货币总量统一监测。

数字人民币作为国家法定货币或主权货币，不能像比特币、以太坊等网络“数字加密货币”那样，成为依托公共互联网、利用公共区块链技术实现无国界（全球化）运作的首选货币。 中央（高度匿名，规避监管）货币系统，但只能运行在央行数字人民币平台上，或者运行在有运营机构参与联合运维的联盟链平台上，需要满足央行的有限匿名性和金融监管要求。 因此，数字人民币的使用只能对内对外使用，不可能从一开始就在全球范围内运作。

同样，作为国家法定货币或主权货币，能否被境外企业、机构、个人等社会主体所接受，实现国际化，从根本上取决于货币发行国在全球的综合国力和国际影响力。 . 只有综合国力最强、国际影响力最强的国家的货币，才能成为最重要的国际货币。 目前，美元在国际支付结算和全球外汇储备中的比重分别超过40%和60%左右，欧元分别接近40%和20%左右。 两者已成为第一和第二大国际货币。 它约占国际支付结算和全球外汇储备的80%，而其他国家货币的份额远远落后。 目前人民币在支付结算和外汇储备中的占比均不足3%。 即使推出数字人民币，也不得不面对各国数字货币的竞争。 “桥”）和标准制定，力争上游还必须依靠中国的综合国力和国际影响力，离实际情况不可能推动人民币国际化水平实现跨越式发展。

需要明确的是，货币本质上是一种价值尺度，是价值主张的依据，即可以用货币购买财富。 因此，需要使一国货币总量与该国可交易财富价值规模相对应，并能够随着可交易财富价值规模的变化而变化，从而保持货币的基本稳定。货币价值（价值尺度）。 这就要求黄金等原本充当货币的实物退出货币舞台，回归其可交易财富的本源； 货币必须从可交易的财富中分离出来，成为纯粹的价值尺度和价值索取权证； 货币和财富都需要获得其流通范围内的最高信用保护，即国家主权和法律保护。 从而使货币与实物完全分离，转变为国家信用货币，又称主权货币或法定货币。 在世界尚未实现一体化治理的情况下，推动“货币去国家化”或“超主权”是不现实的。 因此，SDR、比特币、Libra等很难成为真正流通的货币，最多只能成为一种特殊资产，需要受到严格的金融监管。 所谓数字货币只能是法定货币的数字化。

二是准确把握“数字人民币定位于M0”。

人民币方面，有“流通中现金”（M0）、“狭义货币”（M1，包括M0和企业可直接用于支付结算的活期存款）、“广义货币”（M2，包括M1和企业定期存款） 、个人存款等），但银行存款和支付机构的钱包存款可以像现金一样用于支付，具有相同的购买力，其背后的币种是相同的。 因此，货币总量包括流通中的现金和银行吸收的社会存款。 支付机构吸收的货币现金、银行存款、钱包存款等都是货币的形式，而不是货币本身。 因此，只有现金才被视为货币，或者说央行发行的现金称为“央行货币”，以银行存款为代表的货币称为“银行货币”，支付机构吸收的存款称为“钱包货币” ”。 不同国家存在不同程度的风险，只有央行货币有“法定补偿”，这是不合适的。 以现金、存款、钱包为代表的货币存放在不同的机构，代表着不同信用等级的负债。 担保会不同，但负债不能等同于货币。

传统上，人们习惯将现金等同于货币（直接意义上的货币，为了对应“狭义的货币”和“广义的货币”，M0可以称为“货币”。直接意义”）。 因此，在《中国人民银行法》中一直明确：“人民币由中国人民银行统一生产和发行。”基于这一定义，央行也明确数字人民币定位于M0，主要用于替代M0，修改了《中国人民银行法》，草案明确规定“人民币包括实物和数字两种形式”。

但说“数字人民币定位于M0”，容易让人认为数字人民币主要用于小额零售支付，而不能用于银行存贷款等所有金融服务，央行不能用于再贷款等所有传统人民币，包括M2，都会产生非常小的数字人民币。 2022年3月末，中国近250万亿元的广义货币M2中，M0仅为9.5万亿元，这可能让数字人民币的投资规模巨大。 ，但实际作用和作用有限，支持人民币国际化发展难度更大。 同时，这也将形成数字人民币和传统人民币两大操作系统同时并存的格局，给人民币管理带来新的重大挑战。

因此，准确的说法应该是：中国人民银行生产发行的数字人民币定位于M0，即这部分属于“数字现金”。 数字人民币和传统人民币一样，可以应用于所有的金融服务，包括银行贷款、央行再贷款等，尽可能地替代所有的传统人民币，尤其是其中的非现金部分。

数字人民币虽然还是人民币，但其表现形式和运行方式将发生深刻变化。

很明显，数字现金不同于传统现金。

数字现金不再有固定的面值和数量，而是以钱包余额（包括角和数字）来表示； 需要通过系统自己的密码（公钥）和用户自己的密码（私钥）来验证。 确保钱包的真实性和安全性； 每次使用钱包支付支付，钱包余额可直接增减，不存在找零问题； 钱包使用后会显示最新余额，操作系统会重新给它一个余额。 密码（不影响客户自己的密码）。 由此可见，数字现金其实介于传统现金和银行存款之间。 数字钱包运营商负责钱包的安全管理。 与现金不同，支付给持有人后，如果发生损坏、丢失或被盗等情况，存入现金的银行概不负责。

还有一点很重要，数字人民币实行有限匿名，中央银行集中管理。

根据央行规定，开通和使用数字人民币钱包，居民个人需要使用中国第二代居民身份证和智能手机号码下载并登录央行统一的数字人民币APP，然后申请上市经营机构之一。 设置数字人民币钱包，设置自己的用户密码。 数字人民币钱包分为不同的安全监管级别，具有不同的限额和安全要求。 最底层除了在央行提供身份和手机信息外，无需向运营机构提供额外信息即可开通钱包。 如需提升钱包等级，需按要求向运营机构提供相应的身份信息。 这样一来，不仅可以大大降低印钞、存储、流通全过程的相关成本，而且中央银行可以掌握数字人民币所有用户的信息和交易数据比特币扩展公钥，进而进行对数字人民币进行全面、全过程的监控。 ，有利于提高货币政策的准确性和有效性，并利用数字人民币加强定向配置（如发行一定范围和时间段的消费券等）和对违规使用的监控。 运营机构主要掌握机构内开钱包人的信息和钱包的收付数据。 每次转账的收款人和付款人的身份信息和交易内容数据都难以像以前那样获知，有利于打破商业机构对大数据的垄断优势，更好地保护用户隐私、商业秘密和合法权益，促进商业机构之间的公平竞争。

这种中央银行的集中管理模式是数字人民币将带来的最深刻的变化。 这也涉及到中央银行、金融机构、个人、商户等所有参与者的钱包管理和支付流通的系统开发、硬件改造、端点接入、使用培训、运维、数据存储、安全利用等诸多方面投资和挑战，对数字人民币系统的运行效率和安全防护要求极高，难度也远非央行在国内推行“三票一卡”等结算方式可比过去的。 因此，需要运营机构参与系统开发和联合运维，需要广泛、大规模的社会公测。 周期肯定很长，投入巨大，包括如何有效利用央行收集的庞大的数字人民币数据也需要研究解决。 毕竟价值巨大。 ，不能浪费。 这也是为什么数字人民币公测已久，但全面落地仍未有明确时间表，并没有像一些人预期的那样在北京冬奥会前全面上线。

因此，尽可能在个人和企业的用户端沿用和优化移动支付的操作流程和使用习惯，尽量减少用户的培训成本，是数字人民币合理且必然的选择。 由于中国在移动支付领域处于世界领先地位，且央行已于2020年10月开始公测，这也使得中国在央行数字货币的推广和落地上遥遥领先于其他国家。

作为数字法币，在条件成熟时，央行可以通过行政手段全力推动数字人民币落地，任何机构和个人都不能拒绝接受数字人民币支付进行交易。 届时，与传统现金相关的业务、投资和行业（如点钞机、点钞机、保管箱、现金银行、提款车、ATM机及相关人员等）将大幅收缩，而系统开发相关对数字人民币、硬件设计、系统对接、使用培训、平台运维、数据管理和分析利用等投资和产业将加速发展。

因此，数字人民币对用户端带来的变化不大，但会给整个操作系统带来深刻的变化。 它意义重大、涉及面广、挑战多。 必须积极稳妥推进。

（作者系中国国际期货有限公司总经理、中国银行原副行长、亚洲金融智库研究员）

（本文作者简介：中国银行原副行长）